崔永元有多少人真的懂你-【zixun】

稍微关注电影的人都知道，每当冯小刚成为新闻热点，大家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他是不是又有新片要上映了？

没办法，不管是炮轰影评人还是质疑万达院线乃至痛骂垃圾观众，不吐不快大概是冯小刚的常态作风，被人们冠以“小钢炮”的雅号可能正说明了他在影迷心中的这一大特点。

不过，就在近几日，冯小刚同样登上了热搜榜，而连带和他一起被人们热议的《手机2》主创人员刘震云、范冰冰也惨遭围观，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引发舆论焦点的人却并不是冯小刚本人，可能现在的他也没想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居然是前央视主持人崔永元。

崔永元微博截屏

这则新闻的发展线索想必不用我们再大费周章地去还原了，在微博上，由小崔发起的讨伐和暗讽基本上已经持续了20天有余，冯小刚、刘震云、徐帆、范冰冰乃至刘震云的女儿刘雨霖都被小崔拉下了水。

而就在几天前，由小崔公布的两则隐去关键身份信息的合同文件更是把这起争议推向了最高点，无奈，范冰冰工作室不得不下场回击，一连串的攻守交换直教吃瓜群众们看得高潮迭起。

其实，关于这一次隔空骂战虽然目前有很多人站这个、弹那个急着去表态，甚至在围观的过程中不断地被一些狭隘的观点带节奏，但实际上人们却忽视了此次事件爆发的真正原因，理性思维的缺失更使得这个特殊舆论场只留下乌合之众们一地鸡毛式的言论狂欢。

基于此，我们有必要洞见此次纷争的本来面貌，并借此厘清电影创作应该遵循的契约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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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对于崔永元炮轰《手机2》主创人员这件事很多人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由头，即在2003年底因为《手机》这部电影的上映（此片上映准确时间为2003年12月18日），引发了观众由影片内容及其角色对照现实的联想。

当时的人们把片中严守一这个人物的银幕表演影射到了崔永元的头上，进而让后者的私生活受到了一定影响，这才招致了崔对冯的不满。

《手机》海报

在娱乐八卦这方面，大众总是钟情于看热闹，但鲜少有人去究其根本。

事实上，就崔永元炮轰冯小刚这件事，它最初爆发的节点应该是2004年2月初《手机》刚刚下映的那段时间，当时是由在《北京青年周刊》工作的记者何东（后来他成为了《凤凰网·非常道》的主持人）撰写了一篇名为《崔永元怒打：冯小刚创作初衷可疑》的采访稿，从而引发的一系列论战。

当年此事的新闻报道

在这篇长达15000多字的文章中，崔永元不仅回顾了《手机》开拍前冯小刚和刘震云是如何邀请自己向他们介绍《实话实说》这档谈话节目的运作情况，还在何东的询问下历数了冯小刚、刘震云的发家史，对他们俩的人品、作品都做了详细的评价，以及尤其重要的是在文中他还列举了一些《手机》放映后舆论对他本人私生活带来侵扰的例子。

在该篇报道中，崔永元先是坦诚自己和冯小刚于现实世界里的交往“并不很多”，只是冯在其影片首映时请自己去做个“陪衬”，而自己的节目《电影传奇》也请冯去做过演员，还有就是冯氏夫妇的“不见不散”餐厅开业时，他去捧过场，加上谈《手机》去冯家里，总共交往也就是“五六次的样子”。

崔永元与冯小刚

而后，崔永元又在文中表示冯小刚当时向他主要了解的“就是一个电视栏目是怎么做的，主持人又是如何工作的”，他原以为冯小刚的出发点是“希望电影能表现谈话节目和主持人更接近真实一点，别让内行人看着太露怯了”，但于此之外，影片里角色们乱搞男女关系的内容冯小刚却向他“半个字都没提过”。

当《手机》上映后，崔永元表示自己并没有完整地看过此片，他也只是看了一些片段，从身边人口中了解了具体的剧情。

但在文章中，他仍向何东控诉到“冯小刚的创作初衷值得怀疑”，《手机》中很多情节是“品位低俗的噱头”，甚而他还质疑电影局为什么能让此片通过审查，以至于“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以去看”，他更直呼“把《手机》归入三级片也是很合适的”。

《手机》中的经典台词现在被人们拿来调侃冯小刚

除此之外，崔永元对《手机》的批评还集中在冯小刚把“电影圈互相乱搞的男女关系焊到了电视新闻队伍里”，他感觉在自己身边的新闻主持人当中，“其基本生活态度并不是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偷鸡摸狗”。

而对于自己及其家人因为影片内容受到的侵害，崔永元也表示，他的妻子和母亲都在影片上映后受到了影响，她们还反过来安慰崔永元“不要因为这部电影太费心，伤害了自己”。

在交谈中他举出实例说自己在一次去东北出差时，有年轻女记者向他发出“能不能对自己的妻子负责”这种问题（在这个语境中，此事应该就是发生在《手机》上映之后），崔永元在一番解释后仍被追问，最终不得不爆出粗口“我X你大爷”了解此事。

《手机》中的严守一与武月由葛优和范冰冰饰演

有趣的是，在此文中，崔永元表示对于嘲讽冯小刚的那些犀利言辞，哪怕“从此失去跟他以前刚刚建立的那点关系，也并没什么寒心的”，但是对于刘震云，他不仅在称谓上称其为“老师”，还说到“要让我突然失去对刘老师的亲切感，这对我来说非常痛苦”。

因为他认为中国最稀缺的就是科学家和文学家，所以他“不愿意对刘老师发表一句攻击的话，即使他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可他还是我的老师”。

原来，在私底下，崔永元很早就喜欢阿城、王朔、钱钟书、刘震云这一批作家，他认为“这些人都有能用文字体现幽默的本事，而且刘老师在其中就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后来到了2001年，崔永元出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不过如此》，他当时还特意请刘震云为此书作了序言，并且在两度修改下才达到了“刘震云《官场》、《单位》、《一地鸡毛》等小说的味道”。

刘震云

但在表达完对刘震云的喜爱和私交甚笃之后（这也可能就是为什么现在他给刘震云发短信，而不是冯小刚），崔永元也对他做了一些委婉的批评。

他认为，刘震云自从与冯小刚在一起之后，就已经“从一个纯作家变成了比较有钱的人，而他又掌握不了这个变化”，所以刘震云的文字功底慢慢地发生了某些蜕变，最终才会写出《手机》里严守一模仿与情人打电话那样“品位低俗”的段子。

当然，这篇文章是建立在何东与崔永元谈话基础之上的文字实录，所以在篇幅上虽然洋洋洒洒，甚至逻辑性和顺序都有些杂乱，但访谈内容却一度被扩展到了中国电影(600977,股吧)的发展境遇，第五代导演的堕落，中国电影与好莱坞电影之间的差距等话题上，可以说是料很足的一则长文。

因此，就是这样一篇文章，尤其是它里面还裹挟着好几位文化名流的纷争，可想而知其炸弹般的影响力。

果不其然，就在此文发布后，迅疾在娱乐圈激起轩然大波，不仅马东、崔永元、冯小刚、徐帆、葛优、范冰冰、和晶等人受到了记者们持续不断的围追堵截，就连官方管理机构电影局宣传处处长、艺术研究所所长都出面回应此事，甚至于当时张艺谋的合作搭档张伟平也出来大骂何东“对《英雄》的批评是别有用心”（张伟平的主要观点是力挺崔永元，但不赞同何东对张艺谋的批评）。

新浪影音娱乐世界对此事曾做过专题报道

最后，这篇文章更是马上成为当日网络上点击率最高、评论条数最多的一则娱乐新闻。尤其是当时冯小刚正在筹备《天下无贼》以及崔永元马上要开播《电影传奇》，很多人都误以为这是他们俩的联合炒作，就在误会说和阴谋论中，此事可以说搅动了2004年大半个娱乐圈。

直到现在，如果你去网上检索，还是能在诸如新浪、网易、搜狐等门户网站看到关于这件事的专题报道。

2

当我们完整地了解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我们就会发现崔永元之所以于现在旧事重提，且抓住冯小刚刘震云不放，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2004年《手机》这部电影对自己现实生活和家庭关系的伤害和影响。

而正因为冯小刚刘震云在创作初期就参考了崔永元的诸多意见，甚至是直接挪用了《实话实说》这档访谈节目的运作框架，因此对于银幕下的观众来说难免就会发挥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去联想电影与现实的影射关系，继而把严守一这个银幕角色与崔永元这个真实人物重叠在一起。

所以说，在崔永元看来，《手机》这部电影无疑对他是一场骗局，因为电影里主要表现的就是严守一怎么用谎言乱搞男女关系，这是崔永元压根没有料想到的。而当冯小刚与刘震云再一次拿起《手机》这部电影，对外宣称要开拍第二部的时候，隐藏于崔永元内心十几年的伤疤便被重新开封，一场连珠炮似的攻讦也就在所难免了。

其实当我们把这些有争议的地方分析完之后，假若重新去审视《手机》这部电影，我们已经无法把它当作是一部普通的剧情片或是都市喜剧片来看待，在它创作伊始乃至叙事结构上明显已然掺杂了某些传记片亦或是真人真事改编电影的成分，或者更为准确地说，这部电影以其混乱的创作理念阴差阳错地打破了银幕与现实的界限，使其变成了一部影射真实人物的影片。

《手机》当时还特意邀请了一批央视主持人参与演出

关于传记片或者真人真事改编电影想必我们也看过不少了，尤其是对于大陆观众而言，从小到大见识最多的传记片就是那类重大历史人物电影，如《孙中山》《周恩来》《林则徐》《雷锋》《焦裕禄》《孔繁森》等等，这一类电影曾经大面积地出现在我国的电影院里，它们既满足了弘扬正确历史价值观的需要，也是主流社会以此教化人们道德观念的一种体现。

《雷锋》海报

但《手机》与上述影片就有着明显的不同，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不再是表现角色伟光正、高大全的一面，而是以进入新世纪之后信息化社会里倒错的两性关系为核心主题。

然而当这么一部电影在进入大众消费的层面之后，又很难苛责每位观众去以同理心的价值观去考量它的“契约伦理”问题——即创作者在改编这一类特殊题材电影时，必须明确的在编导、传主（真实人物），观众三者之间建立的一种契约关系。

因此当影片编导没有在“契约”的基础上，以“伦理”的高度来规范这种“契约”时，这类影片难免就会被人们误读，从而产生对传主（真实人物）的不尊重，也会产生对观众的欺骗，并最终酿成一场大动干戈的舆论纷争。

在传记片或真人改编电影这个类型领域，实际上发生“契约伦理”错位的事情也已经很多了，尤其是好莱坞电影里，就出现过大量混淆历史与虚构、真实与现实的案例。

就拿那部名载影史的《公民凯恩》来说，这部影片其实就是奥逊·威尔斯以纽约报业大亨威廉·朗道尔夫·赫斯特为原型，并结合自己童年经历塑造出的凯恩的形象。而且此片编剧之一曼凯维齐本人就认识赫斯特，并且是其情妇、电影明星戴维斯的朋友。

《公民凯恩》截图

虽然这部影片当时的拍摄是保密的，但在赫斯特知道后他仍认为影片是在影射攻击自己，因此便提出抗议，企图以80万美元买下影片禁止其上映。后来影片只能小规模放映，不过良好的口碑还是让雷电华公司顶住压力选择公映，否则很多人就看不到这部影片。

而由卓别林自编自导自演的《大独裁者》也几乎就是专门以影射为目的的一部影片。在此片中，卓别林不仅一人分饰两角，还精心设计了许多内容，用以揶揄讽刺希特勒、墨索里尼。

尤其是当影片中辛格尔在发表演说时，卓别林满口冒出的都是类似德语的胡言乱语，实际上，那些言辞毫无意义，只是对希特勒演讲风格的莫大嘲讽。

《大独裁者》剧照

事实上，《大独裁者》早在拍摄期间就被英国政府宣称要禁映，以缓和同纳粹德国的关系。但当影片上映后，英国又已经与德国开战，结果它又被拿来作为鼓舞士气的影片在英国放映。

关于本片的评论，在当时也是褒贬不一，有人就对卓别林在片尾的演讲表示不满，有人认为片中对纳粹党冲锋队的滑稽描写有失妥当，而喜欢这部影片的群体则多以犹太人居多，因为他们觉得卓别林真实描写了当时犹太人的被迫害境遇。

另外一位以拍传记片闻名的导演米洛斯·福尔曼大概也操作过很多不符合史实的电影情节。

例如在他执导的《莫扎特传》中，不仅把莫扎特描写成了一个满口脏话、浪荡不羁、三句不离屎尿屁的音乐怪才，还将另一位主角萨列里塑造为一名妒忌心极强的“庸才”，并最终下毒害死了莫扎特。虽然本片严重歪曲历史真相，但它仍旧获得了八项奥斯卡大奖。

当然，在好莱坞电影史上，这类例子还有很多很多，《阿拉伯的劳伦斯》《教父》《性书大亨》《飞行家》《华尔街之狼》《乔布斯传》等诸多电影就都被诟病过真实与虚构的界限不明。

不过，由于这些影片大多都成了影史经典，它们的艺术性已经完全盖过了那些改编伦理上的污点，所以才不会被观众们苛责，而由于美国保护创作自由的环境，因此大多数改编电影也只是引起争议，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纠纷。

但在中国的现实语境里，或许我们就不能拿好莱坞的那一套游戏规则来办事了。犹记得陈凯歌在当年创作《梅兰芳》时，虽然他很早就照顾到了梅家后人的感受——不仅获得了梅葆玖的授权，还请他来做了影片顾问。

但戏剧性的是，当时陈凯歌“创造”的另一个角色邱如白就受到了这一历史人物齐如山后人的抗议，齐家后人对于此片把邱如白刻画成一个有同性恋倾向、为艺术不要民族气节的人物十分不满，他们甚至致函柏林电影节组委会，要求撤销《梅兰芳》的参评资格。

《梅兰芳》中的邱如白由孙红雷饰演

而另一部武侠片《霍元甲》也曾面临过被告上法庭的尴尬局面。

当时这部影片在2006年公映后，霍元甲的后人在观看完该片后就一致认为，《霍元甲》把民族英雄、爱国武术家霍元甲塑造成了一个为争第一好勇斗狠、滥杀无辜、乱收酒肉徒弟的江湖武夫，并由此导致家破人亡，扭曲了霍元甲的形象，其大量虚构的情节严重侵害了霍元甲生前名誉和霍家后人的名誉权。

3

所以，当我们重新回溯崔永元炮轰冯小刚刘震云这件事，我们便可以发现《手机》这部电影正是改编涉及真人或特殊题材时如《实话实说》这种人尽皆知的访谈类节目而发生了“契约伦理”的失衡。

崔永元在《实话实说》节目现场

由于冯小刚刘震云在创作开始就没有和崔永元做到良好的沟通，对于影片内容只是照顾到了观众的娱乐需求，却没有顾及到崔永元这样一个特殊的中间人物，因此才闹到了过去那般沸沸扬扬的地步。

而现在之所以继续被拿出来说事，也还是因为十几年前的误会就没有解决好，崔永元可能又要面临伤口上被撒盐的结果，所以才着急忙慌地在微博上泄私愤。

另外，对于很多人来说，我们并不是崔永元本人，大多数人只是这件事的一个看客而已，尤其是他还患过抑郁症，所以我们其实并不能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一旦无法带着同理心去看待一个人的另类经历，很多人便会对他的言行不可理喻，斥责崔永元“神经病”的论调也就慢慢出现了。

当然，对于崔永元来说，他也有很多的支持者，这应该是他一贯的愤青形象和敢说敢做的责任感换来的回报。但这次在微博开骂，如果说和冯小刚刘震云还有掰扯的理由，那么无端地把范冰冰、刘雨霖等人拉下水就有些太过极端了。

正如电影《三块广告牌》说的那样——愤怒只能招致更大的愤怒。毕竟，我们不能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再去伤害另一些无辜的人，这应该是大家的共识才对。

崔永元坦诚跟这件事这三位没多大关系

其实就在昨天面对媒体采访时，崔永元也表达了对范冰冰等人的歉意，觉得自己只是气不过才连讽带刺地发了那么多条微博。而对于冯小刚刘震云，他也表示前者有过一番解释，后者有过三次道歉，但很不理解为什么又来伤害他。

大概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已经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我倒认为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地去淡化它。

就像在2010年，冯小刚与王中磊都曾做客《小崔说事》，当时崔冯两人也算是“一笑泯恩仇”。用崔永元自己的话来说“当有些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时候，可以把它放在一边，时间长了，年龄大了，每个人都理智了，那时候慢慢再解决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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